??? 我在周六住進醫院,但是我還沒有最后決定是剖還是自己生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,我的心起落不定是個天平——有時候我想順其自然,有時候又恨不得馬上看到孩子。
??? 我肚子上面有胎心監護儀,我聽見孩子的心跳聲,是急促還是平穩?我記得很清楚,卻無法形容。
??? 隔壁床住著農村來的小媳婦,我以為她是來生孩子的——當然了,一般人來婦產醫院,都是生小孩的。我問她:“你也剖?”
??? 她說:“不是,是孩子沒了。”
??? “沒了?什么叫沒了?”
??? “沒了就是……胎死宮內了。”
??? 她又問我:“你呢?”
??? “醫生說,我的孩子小。”
??? 她很專業地說:“FGR(胎兒宮內發育受限)吧?我第一個孩子也是。生下來才三斤八兩。”
??? “那……他怎么樣了?”我問得滿懷希望。
??? “生下來小,后來也不肯長呀,就是頭一直長大。到兒童醫院,說是腦積水,要把水取出來。可是孩子太小了,不能取。讓我們回家好生養他。結果到了半歲,抽風,就抽沒了……”她臉上的難過讓我想不出什么話可以安慰。
??? 最后一次,醫生來動員我剖,就是這樣說的:如果你堅持不肯剖,最壞的結果就是胎死宮內。鄰床小媳婦,是壓彎我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是上天派她成為我的鄰床,就為我最后的決定嗎?這一刻,我承認,我別無選擇。
??? 手術室里的緊張和幸福
??? 我很悲情地,坐在輪椅上進了手術室。大門關上,我面對的就是一間空屋子,桌子后面有個人,叫我簽字。我模糊地看了好幾遍,我的腦子散了聚不起來,我完全沒看懂那寫了什么,但我簽了。事后回想起來,估計是麻醉協議。
??? 脫掉病號服我就全裸了,裸得如此徹底——他們剃掉了我的體毛,我知道術語是“備皮”,在手術室門口我稱稱自己:176 斤。醫生問完我身高體重就說:你這么矮,又這么胖,讓我怎么給你下麻醉?“又矮又胖”是所有女子最恨的四個字,但那個時刻,我并不介意。
??? 手術床那么窄,我疑心我的寬度會超過它。伸出右手,任手術室的醫生給我插好各種針頭,我就束手就擒了。腰后面一酸,我失聲大叫。醫生也嚇了一跳:“怎么了?扎到重要器官了嗎?”我說:“不……是我嚇了一跳。”接著,那種酸的感覺在幾秒鐘之內迅速鋪開,像一張花床單一樣覆滿我的全身。之后,我聽見手術刀劃過的聲音——并不比開拉鏈的聲音大多少。
??? 我聽見她們說笑聊天,我也不介意,誰上班不聊天的?有人在按我肚子,一下一下擠壓,我聽見水聲嘩啦嘩啦,我被麻醉影響了的大腦困難地想:哪里的水呢?——當然是羊水了。“哇”的一聲啼哭,只一聲,我聽見有人愉快地大聲叫道:“是個女孩子。”同時宣布:“臍帶過度纏繞。”——這就是了,我FGR的原因,就在于此。